序章
在接到女王十万火急的传召圣旨时,我正在天台上侍弄我的紫色郁金香。这些花是我特意从蛇纹石河畔的郁金香丛采摘而来,我爱极了这迷人的绛紫色,它总会给我带来心灵的宁静。如果不是女王的旨意,我知书达理的继任妻子是绝对不会在我看顾花朵的时候来打扰我的。
无奈之下,我对妻子温和的一笑,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我迷恋的花朵们,穿上久违的朝服向皇宫行去。尽管不情不愿,我知道我必须要走这一趟。无知的谄媚者们在女王面前处心积虑地诋毁进谗,终于让女王开始忌惮我日益显赫的地位,三年前,我被勒令退休还政。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是不怎么在乎这些的。他们压不住日益复杂的政治局面,早晚会请我出山。
我重新踏上宽阔的国王大道,朝我行进方向跪坐数列的机要大臣不约而同的身躯一颤。我生了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所以即使我看见他们狼狈不堪却故作端定的样子要忍不住发笑,也仍然让他们屈服于我的气场。一路在大快人心的愉悦中度过后,现在我直面着年轻的女王。
我恭谨地跪下行礼,等待女王允许我起身。但几秒种后,我接受到一只近在咫尺的纤细白皙的手,女王居然亲自扶我起身。这让我受宠若惊。却之不恭,我挽起女王的手,下一刻,我不由自主地和她四目相对。
她有一双宝石般的天蓝色眼眸,精巧标致的五官,以及灿烂的金黄色长发,这份我见犹怜的美丽却能摄人心魄。此刻,她正用忏悔和祈求的目光凝视着我发枯的双瞳。我不禁为之沉醉了刹那,但下一刻,我却几乎是惊恐的从朦胧的陶醉中惊醒。
是的!是惊恐!我的一切痛苦与罪恶,追根溯源,都由这样不经意的陶醉渐渐滋生。一瞬间,在内心沉积已久的滔天恨意和撕心裂肺尽数迸发。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甩开女王的手,惊慌地与她拉开三步的距离,甚至剧烈地颤抖着身躯。
但很快,我意识到自己的可笑。那些从不敢缅怀的黑暗的过去,之于我,难道仅仅是为了在女王面前丑态百出?我竟是在害怕,面对着这张与拉克丝一模一样的脸,我会再次坠入唯有毁灭方可自拔的深渊?
我歉意地对女王颌首一笑,旋即退到席位之上。因我的加入,军事会议才有了实质性的意义,并且只有我,能给女王带来胜利的信心。
我是盖伦,“德玛西亚之力”,女王海伦娜一世的教父,先王嘉文四世的挚友,先王后拉克西安娜·光盾的兄长,以及情人。
一、我的一切痛苦与罪恶
我不是在辩解或者忏悔——而且也不指望有人会宽恕——但我必须申明一点,我并不天生就是一个喜好淫亵亲妹的乱伦者。我至今仍记得一清二楚,在童年时期,我、拉克丝还有嘉文是在何等烂漫的情谊之下度过的。请随我想象一幅可爱的画面:明媚的盛夏阳光的灼烧下,金黄色头发的女孩儿身着天蓝色的连衣裙,向两个不远处的男孩儿开心的招手,男孩们立刻跟她的脚步哒哒地跑去。脚步在清凉的喷泉池边停下,两个男孩不顾形象的纵身跃进池中嬉闹,安详的喷泉节奏便被惊涛骇浪般的拍水声取代。女孩儿不参与他们的打闹,但也把两只小巧玲珑的脚丫放到池水中扑腾洗凉。三个孩子咯咯笑着,炎热的下午时光在笑声中不知不觉的溜走。直到老嬷嬷抱怨似的喊叫声传来,他们才笑着一哄而散。哦!命运总给我开这种玩笑,在数年后我思念拉克丝的肉体直至癫狂之时,道德与良知同时也在用诸如我刚刚描述的画面来狠狠谴责我肮脏的欲望。我时常在想,究竟童年时期纯洁天真的亲情是为我渴望不凡的性格所造成之恶果埋下了伏笔,还是这些本应湮没在时光中的美好记忆只是我对平静的内心世界的缅怀?然而,这些都是在喷泉池中嬉戏的我未曾料想的,也是此刻龌龊浑浊的我未曾料想的。
拉克丝,如果说一切悲剧都是自她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也未尝不可——因为她带走了我们的母亲。我毫无有关母亲的记忆,但据老奶妈的回忆,母亲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女人,在她分娩时表现出异常的撕心裂肺之前,没有一个人预感到她竟会夭折在这次分娩之中。但她的的确确是死在了产床上,连见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撑到就一命呜呼了(愿海伦娜女神使她的灵魂安息)。母亲意外的死亡之下有无卑劣的阴谋,我们都无从考证,至少父亲的诸多调查毫无结果。相应的,由母亲死亡所带来的父亲的就此消沉和对我们兄妹的漠不关心,致使我们被迫离开终日酗酒的父亲,被抚养在皇宫里。皇宫,和嘉文三世大帝唯一的儿子一起,我成长为一个正直善良的少年人。
我和拉克丝不完整的家庭生活,加上嘉文因失宠而终日忧郁的母亲、朝政繁忙而无暇顾及他的父亲,使我们彼此的感情中有种超出友谊范畴的依恋,诸如拉克丝在超过亲吻哥哥脸颊的年龄后一直都改不了这个习惯;我和嘉文的形影不离一度导致的“两位身份尊贵的同性恋者”的风传;针对拉克丝某段时间内的频繁失眠,我所采取的百试百灵的方法是叫嘉文来哄拉克丝入睡(但他们两个当时的想法我是真的不清楚!)之类,都可以表明我们之间难以想象的亲昵。
但请不用怀疑,当时的我就连拼写“爱情”这个单词都会面露难堪。我所能回忆起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拉克丝产生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是在我搬出皇宫以后的事情了。
符文历732年,联盟历12年,德玛西亚与诺克萨斯的关系再度恶化,父亲被迫带兵戍守边疆。因此年仅十二岁的我便成了卫冕家族名义上的代理掌事人,虽然真正的事务处理权都在父亲安置好的几位执事手里,我还是不得不搬离养育我近十年的皇宫,回到卫冕宅邸做做样子。不同于可以随意作弄的宫廷教师,新的家庭教师比之前严厉了几倍。这样无聊而压抑的生活持续了一年之久,实际上,上述的一切烦恼我都能忍耐得了,真正使这一年时光明确记录在我生命中的是:我和拉克丝分别了整整一年。
一年,在朦朦胧胧的对拉克丝、嘉文以及永远阔别了的童年生活的思念之中度过。我将这定义为“我人生中唯一一段不带有痛苦的思念”,但当时的我只是单纯的惆怅,寂寞地拄着下巴遥望皇宫。我想,就是这单纯而苦闷的一年,让我错过本应时时见证着的变化历程,以致我在不经意间瞥见拉克丝的那一刻,对她一年间翻天覆地的气质变
化深陷其中。
请允许我描绘出那时我的所见所感:疲累不堪的体能训练后,我慢吞吞的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夕阳将一切染成让我昏昏欲睡的橙红色。我的斜前方是魔法院校的正门,已是放学时分,学生们如潮水般涌了出来。我耐心地拨开川流不息的人群,希望能快点走回家中,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但下一刻,无由来的,一声穿透了喧嚣街市的银铃般的笑声闯入我的耳膜。顿时我精神一振。循声而望,我透过人群找到了它的源头
——那是一个清纯俏丽的女孩儿,她正半睁着宝石般的天蓝色眼眸,薄薄的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下巴微扬,流露着美妙的愉悦神态,美丽柔软的金黄色长发在夕阳的渲染下呈现着温暖人心的橘红色。只见到这一瞬间,我的神识便忽略掉其他所有的感知,只留下她在夕阳中浅笑着的倩影。
多么美丽动人的女孩啊!我首先是这样认知的。接下来,很明显有次序的,我才恍然认出她是拉克丝,我的妹妹。
我在惊骇中匆忙跑回家,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做除了呼吸以外其他的动作。我深刻的回味着方才所见的那动人的画面,享受那种我意识到绝不应该存在的意犹未尽——她是我的妹妹,但在那一刻,她又不是了。激动的纠结感,让我忍不住全身颤抖,我意识到这是我从未领教过的爱情。可它竟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人身上。那时的我尚是懵懂的,年轻的理性可以轻易压制住情感的悸动。两个小时后,我打开房门,若无其事的去享用晚餐。九点半,执事大人催我上床睡觉,我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就好像看到的一切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内心的波澜。但很多年后,我无比确定,我的一切罪恶和痛苦的伊始,就是这不经意的惊鸿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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