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卡丽妲
很不幸的,这场有损男人尊严的失败激发了拉克丝的气愤甚至鄙弃,而我将它误以为是她对我的心疼。两种错误交叠在一起让我们兄妹的关系足足冷冻了一个月之久。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听她说起其中的原委:竟是我颓然沮丧的神情激怒了她,在她心里,我一直都是无往而不胜的战神(虽然我一直都不这么觉得),怎么能够露出战败后的失意神色呢?我才恍然大悟,其实拉克丝一直都是仰慕着我的,正如我一直怜惜着她那样,这让我薄弱的伦理再一次败给了偏执的情欲——至少我们是一直情投意合的,虚伪的道德可以来谴责我对妹妹的侵犯,难道还能谴责伟大的爱情吗?
细细回想,可爱的少女时期的拉克丝已经显而易见地表达出对我的倾慕,绝不止她后来诉说的浮光掠影的片段:她从未缺席我的每一次格斗测试,总是站在观席的一角默默注视着我每一次潇洒的胜利;而对我的文学课和历史课则毫不留意。这是一种明显的对只能从男性身上寻觅到的血气的欣赏,而非单纯对兄长的关注;她的缝纫课作业总是修补我脏兮兮的内甲或者战袍,不管我把它们蹂躏得多惨,拉克丝都会把它们光彩照人的还给我。她毫不在乎这件工作量巨大而且难以忍受的事;一旦闲暇起来,她会央求我推掉蹴鞠的约战,陪她去马场骑马——并且否决我带嘉文一起去的提议,她只想我们独处。实际上,她一点都不喜欢骑马,只想我牵着她慢悠悠地散步、或者看我在国王大道上飞驰。因此,我对彼此情感的僭越的具体时间是无法确定的,或许是在风和日丽的赛马日、或许是在大展雄威的毕业考试时,朦胧的爱情就已经在兄妹这条不堪一击的关系线中难耐地跳来跳去了。懵懂似的,彼此从不过分暗示、也从不妄想痴念,我们享受着天真的暧昧,直到我十八岁那年。
符文历738年,联盟历十八年。我和嘉文先后行成人礼,在海伦娜大教堂对我们的光荣使命宣誓尽忠。行礼当晚,拉克丝吻了吻我的额头,为我奉上她亲手缝制的一件内甲,作为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只记得在拉克丝亲自将背甲穿到我身上时,我全身都充斥着自负的幸福感。那件内甲做工是很青涩的,可穿起来很舒服,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离身,但它现在大抵已经在旧皮革商手里周转了好几个来回了。我偶尔也会感叹这件内甲的命运,作为我和拉克丝的兄妹之情的最后一个见证之物,它实在不应得到这种结局。
成人礼本来是一件极严肃的大事,但我是没有在一夜间成熟深沉的感触的。甚至说,成人礼给我留下的印象只有两个:我终于正式脱离严厉的家庭教师们的管束,以及拉克丝送给我的礼物。父亲一直在边疆戍守,卫冕大宅的大小事务不可能永远不经我手处理,这样的生活把我磨炼得过早成熟,在十五六岁时就完全有能力全权处理卫冕大宅和进宫的日常琐事了。所以对我来说,十八岁与十七岁在责任感方面是并无不同的,而我其他方面的人生观也间接受了责任感的影响,没什么太大改变,我还是每天无忧无虑的在孩子气的决斗和打闹中度过。
但嘉文就截然不同了。他天生具备的顽劣的王霸之气,在年岁的增长中渐渐分化为让人费解的两极。他和旁人总是表现着王者气概;我和他亲密无间,他便时时展现他总被压抑的顽劣。有时我也会搞错他此刻到底用哪种气质在同我交谈,比如有一次,我们正认真的谈着成长与人生,他突然兴奋的大喝一声:“盖伦,我们去妓院玩吧!”
我愣了半天的神,竟不知如何回答。一方面不知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另一方面,我始终保持着过期的天真,对“女人”是没产生过更多想法的。
“你说真的吗?”
“当然。我早就摸好路了,内华达街的姑娘个个漂亮的不行!”
其实,我必须辩解一下,对我的爱情观产生极大程度扭曲的内华达街之行真的不是出于男性的欲念,而是好奇心被诱惑催化后的必然结果。
我和嘉文蹑手蹑脚的溜进有名的风尘之乡,既不想破坏自己正派绅士的形象,又不想被嘲笑成乳臭未干的小子,所以我们尽量做出难看的野蛮笑容来掩饰我们的好奇和叛逆的愉悦。可能就是这个做作的表情,让人情练达的卡丽妲洞彻了一清二楚,才会引起她极不单纯的兴趣吧。
卡丽妲,内华达街不算姿容绝伦的年轻妓女——有着成熟小麦般的金黄色长发,蜂蜜般的肌肤,肉质感的性感嘴唇——正坐在二层阁楼的储物室里涂抹唇彩。她伸出凝脂般的脖颈向我热情的搭讪时,手里还捏着半截的藤黄色唇膏。我朝声源方向望去,她便保持这样悠闲而挑逗的目光和我对视。下一刻,这张并不出众的脸却仿佛凭空的生出一种魔力,我不由得为她驻足,为她迷醉。
“盖伦,你在看什么?”嘉文回身喊我,把我从迷醉中唤醒。在我回过神的一刻,卡丽妲就精灵般敏捷的钻回她的储物间,绝不给我贪看一秒的时间。就好像她要湮没在黑漆漆的小屋里,永远也不会出来与我相会了一样。
女神在上,请将我的灵魂剥离这具没用的躯体,让我飞入那漆黑的二层阁楼里陪伴在她的身边吧!此时,在听嘉文孜孜不倦地点评每一位姑娘的容貌和艳史的我,心神早已飘得无影无踪了。我我仅在一瞬间就确定爱上她了,我确定,非常确定。因为这种令我着迷的感觉曾在多年之前降临过我神经质的身躯,它对我敏感的神经的刺激令我永生难忘,终于,它降临到了一个我可以全心全意拥有的对象上来,一个年轻美丽、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待嫁的女孩儿!
我要表达出我对她真诚的爱,我不能让她觉得我是个不成熟的小色鬼。但我现在觉得我当时的选择才恰巧将我的幼稚暴露无遗——我给她写了一封信,给一个轻浮的妓女写信,很搞笑吧,但我的确是这么做了的。信是冗长而乏味的,左不过反反复复地倾诉我对她的爱慕,我甚至不确定她是否真的阅读了除落款以外的部分。但幸好结果是好的,很快我便收到了她的回信——只写了时间和地址。而我却将它视若珍宝,激动得捧在胸口,好像受了莫大的恩赐。当晚,我带着犯罪似的激动爬进了她指引我去的小屋。在萤火虫般的幽暗小灯下,我看见我的女神优雅的支着下巴,似乎待我已久。见到我局促地从小窗中钻进来,她立刻热情地为我倒了杯玫瑰酒。
“我叫盖伦。”我颤抖着声音自我介绍,后又补充了一个让我多了些底气的话,“盖伦·克朗加,卫冕家族的……”她咯咯地笑了,用柔软的手封住我的唇。“我知道。”她说,“卡丽妲,我的大人。”说完开始解我的腰带。
“不!”我违心地抗拒着,“其实……我并不想这么快……卡丽妲小姐,我爱你,但绝不只因为……”
“我知道。”她将柔软的身子靠在我的胸膛上,仰起头,对我诱惑地一笑,“我在教你爱的真谛。”我的脸腾的红了,但我明白在此时放任腼腆和懦弱就是对爱情的亵渎。我第一次顺从了欲望。
从现实意义上说,卡丽妲是我的妓女,是我享受人生乐趣的工具;但从精神层面来讲,她是我的导师,我毫不夸张地说,她在床第之间教会我的东西,要远远多于十多年来严厉的家庭教师们所教授的。她时而温和如慈母,时而热烈如情人,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姿态,都从未让我失望过。我对她的爱升温之快,甚至让我难以回想她究竟做了怎样情意绵绵的事,令我爱她爱得死心塌地,几乎忘掉了自己是谁——受到如此猛烈的爱情的洗礼,我不再钟情蹴鞠和角斗,不再为拉克丝的一颦一笑心有所感,甚至不再留心卡丽妲之外的任何人和物。我沦陷在这个女人的怀抱之中,仿佛她在我的潜意识中种下无数支心锚,将我催眠在她的温柔乡中一般。但我知道我是清醒的,我能感受到她的每一个吻中包含着对我切切实实的爱恋,时至今日我依旧这样确信。
有一次,我玩笑似的对卡丽妲描绘曾让我惊羡的光辉女郎,她便立刻震惊地从我怀里挣脱开,指着我质问那个女人是谁、我是否爱过她。“她的倩影永远烙印在我的心头。那是我最美好的回忆。只可惜,我不能去爱她。”我故作抱憾地垂下眼睫,却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她。“她是谁!她是谁!”卡丽妲激动得大叫,“原来我只是那个女人的替代品,你竟然不爱我,你拿我当成供你怀念的妓女!我就知道!你不是爱我的!我恨你!我恨你!”她说着竟掩唇而泣,神色痛苦,几欲崩溃。我见势不对,连忙将她拥在怀里,笑着对她说“她谁都不是。”可卡丽妲依旧不依不饶,她说她从我眼中看出了那个女人是真实存在的,叫我不要对她说绝无此人。她激动得质问我我是否真的爱她,我是否把她当成那个女人的替代品。
“是我妹妹。”我最终妥协了。
“妹妹?”梨花带雨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她破涕为笑,使劲捶打我的胸口,“你不是在敷衍我吧。”
“怎么会。我妹妹和你一样,有金黄色的头发,可人的脸蛋。”我抚摸她的脸。
“你是在故意惹我伤心!”她气红了脸,“你这个乱伦者!”
“哦!这罪名好大!”
“你就是!你就是!你在欺负了妹妹之后,就来拿我寻开心!”
“海伦娜女神在上,我可不敢拿你寻开心,我说的是实话。”
“那你回答我,我和你妹妹谁更漂亮呢?”
我无奈的笑了笑,“你还要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吗?”
“回答我!回答我!”
“当然是你了,我的旺达。”她这才肯罢休,扑到我怀里来惩罚我刚刚对她的捉弄。而我沉浸在为她珍视的成就感之余,不免无厘头的回想刚刚的小插曲。拉克丝和卡丽妲,两个明明毫无可比性的女孩竟在我心里出乎意料的重合在一起。其实我的回答是有些违心的,相较而言,拉克丝比卡丽妲要清纯娇俏,她受卫冕血统的恩赐,完美而圣洁,不似卡丽妲有些撩人的小缺陷——金黄色的头发有些发焦,皮肤并不白皙如雪、脸上还有几个可爱的小雀斑。但正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些小缺点反而成了吸引我的风景线。因此,如今我大可不必纠结究竟卡丽妲是拉克丝的替代,还是拉克丝是卡丽妲的延续,这本就是我一念之间的事。
在不与卡丽妲相处的时候,我总是心不在焉的。这一变化引起了嘉文的主意,很快他发现了我的小秘密,他吃惊的盘问我是否对妓女动了真感情。起初,我对他的质疑不以为意,但他坚决要我和卡丽妲断开联系的态度最终激怒了我。我和他进行了一次从未有过的激烈争吵。
“她是个妓女!你再怎么爱她,难道还要娶她为妻吗?”
“为什么不能?”我激动地反驳,“我父亲对我们兄妹的事情毫不上心,他都不会掺和我的婚姻,你又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我不忍心看你被骗得这么惨,作为你十八年来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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